第14章 捕风者(3)(2/4)
梅娘来看她的时候,破天荒没有抽烟。她连看都没有看孩子一眼,而是对苏响直接说,你真能生。
苏响无言以对。梅娘接着又说,你只能坚强。梅娘让苏响去梅庐书场帮忙,干一些茶水活。但是苏响并不是一个十分适合这个活的人,有时候她宁愿坐在听众席里听台上的评书演员们,用棉花糖一样的声音演唱一个个才子佳人的故事。陶大春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,他带着一个看上去连话也不会说的伙伴,一起听了一下午的《三笑》。没有人知道这个伙伴有没有听书,他只是在不停地剥花生吃,仿佛永远也吃不饱似的。后来苏响知道他叫阿六,是吴淞口码头货场里的工人。
那天陶大春走到苏响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苏响看着这个留平头的男人,眼角有笑纹但是却年轻、充满活力。苏响能把一个人看穿,她看到了陶大春涌动在胸腔里的海浪般的力量。苏响也微笑着,那些少年光景就重新跃出来,像一场电影一样在她面前上演。陶大春和苏响走得最近的那一次,是陶大春用脚踏车带着这位苏家大院里的小姐去郊外。那时候油菜花正恶狠狠地油亮着,蜜蜂们像轰炸机一样疯狂鸣叫,仿佛要把整个春天炸掉。春风当然是宜人的,那些风长了脚一般在苏响裸露的胳膊上跑过。
陶大春消失得十分彻底。因为有一天苏响家里多了一个叫卢加南的人,卢加南也是扬州江都人,他家是邵伯镇上开酱园的。他十分安静地坐在苏响家的屋檐下,脸上保持着微笑。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眯成一条线,就是这条线让苏响感到踏实。苏东篱在那天晚上穿着皱巴巴的长衫走进苏响的闺房时,苏响说,爹你作主吧。苏东篱就笑了,这个为大少爷苏放突然离家出走而纠结了好多年的江都县的望族,干瘦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。苏东篱说,幸好你没让我多操心。
现在这个陶大春出现在苏响的面前,唤起了苏响的少年记忆。她被自己那段纯真岁月小小感动了一把。陶大春告诉她,自己在吴淞口一个货场做记账员,来到上海已经一年。
那天黄昏,陶大春带着那个不停吃花生的阿六离开了梅庐书场。苏响送两个人到书场的门口,她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空中两个小小的黑影划过,那是两只鸟向着两个方向飞去。陶大春说,我还会来找你的,然后他就像一滴墨汁洇进黑夜一样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当苏响回头的时候,看到梅娘叼着小金鼠香烟站在她的身后。
这个人你一定要小心,他不像是货场里的人。梅娘说。苏响不太喜欢梅娘过问她私人的事。她说,不要你管。
梅娘猛地吸了一口烟说,必须管,这是命令。苏响笑了,你要是这样说,那我不执行命令。请你枪毙我!梅娘一下子语塞,她愣愣地望着苏响的背影向书场内走去。苏响的背影越来越圆润了,像一把琵琶。梅娘认为这一定和她生下了两个孩子有关。梅娘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,那火星就在烟身上疾速地向她的嘴唇靠拢。当她喷出一口浓烟时,烟雾把苏响的背影彻底虚化了。
有那么一段时期,梅娘并没有什么情报上的事让苏响去做,程大栋临走的时候也没有交代她接下来怎么做。情报工作就像突然断了一般。交通员和译电员都不见了,惟留下了收发报员苏响,三只脚缺了两只,苏响就知道这个三人电台小组等于是瘫痪了。无所事事的日子里,苏响带孩子在王开照相馆拍了母子三人的合照,她的身边站着卢扬,手中抱着程三思。她把洗出的照片给了梅娘,让她想办法带到远在江西的程大栋手中。
梅娘拿着照片端详了好久,然后拿一口烟喷在照片上,随便地把照片往一本书中一夹。梅娘的随便让苏响很不舒服,但是苏响又不好说梅娘什么。苏响看到那本书的封面上印着四个字:啼笑姻缘。
直到有一天,那名交通员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。那天她回到西爱咸斯路7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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