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捕风者(2)(1/4)
陶大春轻声对阿六说,真不牢靠,共产党的交通站怎么老是出问题?当苏响请来牧师马吉,在渔阳里31号三楼的一个房间里为鲁叔做祷告的时候,苏响眼前仍然晃荡着鲁叔的目光。那个短暂的三秒钟目光交汇中,鲁叔有很多话和她说,她无法转述但是她明白鲁叔的意思。这令程大栋感到奇怪。那天在马吉做完祷告的时候,程大栋十分认真地对苏响说,你是一个奇怪的人。
苏响却惨淡地说,你不如说这是一个悲惨的世界。程大栋说,你要是给报馆写文章的话肯定很好,说的话就像诗。苏响说,我写不好文章。我拉手风琴不错。第二天清晨,程大栋送苏响去火车站。他们坐在有轨电车上,车子划破了清晨的宁静。那天的风很大,把斜雨送进了车窗。苏响十分喜欢这样的清凉,任由斜雨把她的半边身子打湿。她抱着那个包着白布的木盒说,加南,咱们回家了。
在摇晃的车厢里程大栋说,鲁叔的两个儿子都死了。前年,交通站被破坏。程大栋说这些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,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。但是苏响听进去了,她一直在微笑着,脸上是那种仿佛深陷在甜蜜回忆中才会有的表情。电车叮叮叮地一路响着,晃荡着行进在上海的清晨。在车子停下来以前,苏响转过头十分认真地对程大栋说,如果我说我想留下来,你会不会觉得我奇怪。
程大栋也认真地看着苏响说,为什么要留下来?苏响说,鲁叔比我家多死了两个人,这对鲁叔不公平。程大栋笑了。他的嘴咧开来,露出一颗金灿灿的牙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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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大栋帮苏响找到了西爱咸斯路的一幢公寓楼,苏响很快搬了过去。那天晚上,程大栋带来了一个发福的女人。女人穿着月白色的旗袍,还烫了头发,把头发弄成了一个卷心菜的模样。她看上去已经有四十多岁了,眼睛下面有了明显的眼袋,脸上的皮肤也松垮垮的。她叼着一支小金鼠香烟,不时喷出的烟雾让苏响对这个女人十分讨厌。女人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,她居高临下地紧盯着苏响看。程大栋说,这是梅娘。苏响微笑着,但没有吱声。
梅娘说,你看我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吗?我家是书香门第,在老家有一百多亩山地和竹林,五百多亩水田……苏响说,你吹的吧。梅娘不高兴了,眼神中掠过一丝无奈。不是吹的,是现在没有了。那是我爷爷手上的事。苏响说,那还是等于没你的事。
苏响边说边飞快地织着一件线衣。这是一件暗红的织了一半的线衣,本来苏响是为卢加南织的。现在卢加南不在了,她还是想把它织完。看着苏响上下翻飞的手指头和毛线针,梅娘的目光没有再离开。
你的手很巧。梅娘说,指头很长,不胖不瘦。可惜了。怎么可惜了?打毛衣可惜了,你可以做其他的,比如弹钢琴。你盛产山地和竹林的老家也有钢琴?
笑话我?我没那么多力气来笑话你。我会拉手风琴,是小学音乐老师。梅娘笑了,那就好。
那天梅娘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,而程大栋把窗户关得紧紧的,厚重的窗帘也拉上了。浓重的烟雾熏得苏响差一点晕过去。一直到梅娘离开,苏响也没有起身,她不愿意和这个女人多说话,而是十分认真地织着毛衣。她拿毛衣在程大栋的身上比划了一下说,你和加南差不多身高,我比照一下。
几天以后梅娘又来了,这一次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素色阴丹士林旗袍。她在沙发上坐下以后,把一包小金鼠牌香烟放在桌上,随即抽出一支,边用打火机点烟边说,我想和你谈谈。
苏响没有接话,她的目光长久地投在烟盒上。烟盒上站着一个穿格子旗袍的女人,披着金色斗篷,戴着白色手套,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。苏响突然觉得,如果梅娘再瘦一点,倒和烟盒上的女人很相像。那天梅娘照例是程大栋陪着一起来的,后来程大栋就像一个影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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