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 他从来不敢假清高

傅安洲被她盯着瞧了半天，虽不是纸糊的人儿，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打鼓。

每日出门前都会细致得将自己捣腾一番，北平的爷们儿糙，唱戏的可不糙，蓬头垢面的见人显得对贵人不尊敬。

很多人都以为伶人就是靠一副好嗓子，其实那惊为天人的皮相，也是一等一的要紧事。丑八怪绝唱不了戏。

刚才被她看了一通，也不知道有没有通过她的考核，大概是通过了吧，所以才得了她一句“你好。”

接下来了没了下文，傅安洲本以为她这留洋回来的小姐，会用洋人的礼仪，跟他握握手。自己不好主动伸出去，有占人便宜的嫌疑，便等她先伸手。

瞧了她半天也没有伸手的意思，大概是怕那个并不在眼前的霍军长生气，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子。霍军长也是这般珍惜她的吗。

傅安洲不能继续这样的设想，会憋得他难受。自己做贼心虚，愣是没憋出下文。

倒是乔祥元这个中间人擅解围，同傅安洲攀谈起来：“傅老板现在名声大噪，怎不自己挑班唱戏？还跟着关家的戏班子拾人牙慧。”

傅安洲拱了拱手，客气含笑道：“干我们这一行的，谁不想自己挑大梁，做招牌呢。”

“可是第一得台上的玩艺儿能站得住了，谈不上多么好，可也别砸锅。”

“第二要台下的人缘儿好，培养住了一批基本观众，不论刮风下雨，你一唱他就来听。”

“假如挑了班儿了，上座不好，赔钱还是小事，多丢人呢。再给人跨刀也来不及了。”

“您瞧我，估量着至少已经有一些常座儿了，我才敢挑班，没别的，您们多指教，多捧场！”

傅安洲说了一番梨园行里的行话，乔恨秋听不大明白，只是他那和善的模样，与霍阎王不同。

霍鸣九是刀尖舔血、死人堆里爬出来的，一身煞气，不相熟的人根本不敢靠近。傅安洲梨园出身，常年登台唱戏，让他有着端正的姿态。一站在那里，就是个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。

他的气质很独特，正常情况下看起来阳光温暖，但他不笑的时候又透着一股冷酷峻厉，明明是北方汉子，却有一种江南水乡温文尔雅的感觉。

就像现在，他唇轻抿，跟二哥说着话，笑起来有梨窝、很稚气未脱。

乔恨秋也不知自己抽得什么风，要拿这么好的人跟那个不解风情的呆霸王比。不想他还好，想他就开始觉得难受。

乔祥元向她伸出手臂，由小妹妹挽着入了座儿，不忘招呼身后的傅老板：“一起？”

傅安洲瞧着五小姐挽着乔家二哥手臂亲昵的样子，没来由的有几分羡慕她的亲人。

那样显赫的出身不说，每一个围绕在她身边的人，都能够轻而易举的触碰到自己不敢跃跃欲试的人。

待到在她身旁坐下，煎熬才是真正的开始。乔祥元已经早早的领了舞伴进入舞池，乔恨秋既是留洋回来，想必是跳交际舞的好手。

傅安洲吃这碗饭的，从来不敢假清高，本身也是年轻人，不想故作老成，不管爱不爱玩，对于四九城这些新奇事物也略懂一二。

看着眼前有一外国军官走过来，八成是想邀请她跳舞，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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