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客费总理的客厅里(10/13)

眼睛向窗外注视,像要把无限的心事都寄给轻风吹动的蕉叶。芭蕉外,轻微的脚音渐次送到窗前。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,到阶下站

着,头也没抬起来,便叫:“大官,大官在屋里么?”里面那女郎回答说:“大官出城去了,有什么事?”那人抬头看见窗里的女郎,连忙问说:“这位便是新奶奶么?”麟趾注目一看,不由得怔了一会。“你很面善,像在那里见过的。”她

的声音很低,五尺以外几乎听不见。那人看着她,也像在什么地方会过似地,但他一时也记不起来。至终

还是她想起来。她说:“你不是姓廖么?”“不错呀,我姓廖。”“那就对了。你现在在这一家干的什么事?”“我一向在广州同大官做生意,一年之中也不过来一两次,奶怎么认

得我?”“你不是前几年娶了一个人家叫她做宜姑的做老婆吗?”那人注目看她,听到她说起宜姑,猛然回答说:“哦,我记起来了!你

便是当日的麟趾小姑娘!小姑娘,你怎么会落在他手里?”“你先告诉我宜姑现在好么?”“她么?我许久没见她了。自从你走后,兄弟们便把宜姑配给黑牛。黑

牛现在名叫黑仰白,几年来当过一阵要塞司令。宜姑跟着他养下两个儿子。这几天,听说总部要派他到上海去活动,也许她会跟着去罢。我自那年入军队不久,过不了纪律的生活,就退了伍。人家把我荐到郭大官的烟土栈当掌柜,我一直便做了这么些年。”

麟趾问:“省城也能公卖烟土么?”“当然是私下买卖。军队里我有熟人容易做,所以这几年来很剩些钱。”“黑牛和他的弟兄们帮你贩烟土,是不是?”“不,黑司令现在很正派,我同他的交情没有从前那么深了。我有许多

帮助收拾东西去了。你出去,请给我叫一个人进来。”

他一面走着,一面说:“我看还是等乱过去,从长慢慢地打算罢。这两天一定不能走的,道路上危险多。”

麟趾目送着廖成走出蕉丛外头,到他的脚音听不见的时候,慢慢起身到妆台前,检点她的细软和首饰之类。走出房门,上了假山。她自伤愈后这是第一次登高。想着宜姑,教她心里非常高兴,巴不得立刻到广州去见她。到墙的尽头,她探头下望,见一条黑深的空巷,一根电报杆子立在巷对面的高坡上,同围墙距离约一丈多宽。一根拴电杆的粗铅丝,从杆上离电线不远的部位,牵到墙上一座一半砌在墙里已毁的节孝坊的石柱上,几乎成为水平线。她看看园里并没有门,若要从花园逃出去,恐怕没有多少希望。

她从假山下来,进到屋里已是黄昏时分,丫头也从前院进来了。麟趾问:“你有旧衣服没有?拿一套来给我。”

女婢说:“奶奶要旧衣服干什么?”

“外头乱扰扰地,万一给人打进家里来,不就得改装掩人耳目么?”

“我的不合奶奶穿。我到外头去找一套进来罢。”她说着便出去了。

麟趾到丫头的卧房翻翻她的包袱,果然都是很窄小的,不合她穿。门边挂着一把雨纸伞,她拿下来打开一看,已破了大半边。在床底下有一根细绳子,不到一丈长,她摇摇头叹了一声,出来仍坐在窗下的贵妃床,两眼凝视芭蕉。忽然拍起她的腿说:‘有了!”她立起来,正要出去,丫头给她送了一套竹布衣服进来。

“奶奶,这套合适不合适?”

她打开一看,连说:“成,成。现在你可以到前头帮他们搬东西,等七点钟端饭来给我吃。”丫头答应一声,便离开她。她又到婢女屋里,把两竿张蚊帐的竹子取下捆起来;将衣物分做两个小包结在竹子两端,做成一根踏索用的均衡担。她试一下,觉得稍微轻一点,便拿起一把小刀走到芭蕉底下,把两棵有花蕾的砍下来。割下两个重约两斤的花蕾加在上头。随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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